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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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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不是答應過我麽?”說到這裏,他的聲音都低到了地底下,猶如蚊子一般細聲嗡嗡。

琸雲終於忍不住了,咬咬牙,朝小山和小橋使了個眼色,那二人立刻會意,飛快地躲進了自己屋裏。爾後她又朝賀均平招了招手將他拽進門,把門一關,一臉正色道:“看來我得仔細教教你什麽叫做人情世故!”

☆、第六十三回

賀均平在十歲之前簡直就是賀家的眼珠子,從上到下都把他捧在手心裏養著的,所以才養成那一副囂張驕傲的大少爺脾氣,便是賀家敗落後他流浪到武梁縣遇到琸雲時,依舊脾性不改。

再之後的五六年,人雖成熟老練了許多,於人情世故方面卻不是很懂,在外頭接人待物還勉強,但這後院家事更是一竅不通。當然,這也不能怪他,誰讓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呢。

待琸雲板著臉一點點地和他說起這樣那樣的道理,賀均平簡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,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,最後都快哭了,一副後怕又沮喪的模樣,巴巴地看著琸雲小聲道:“我是不是做了挺多蠢事,害得阿雲丟了不少臉?阿雲你懂得真多!”

琸雲揉著太陽穴,沒好氣地瞪著他,瞪了一會兒終於又忍不住笑出聲來,“你小時候脾氣壞,整天跟我吵架,現在反倒會誇人了,也不曉得從哪裏學來的。”

賀均平見她笑了,心中頓覺暖暖的,湊上前去抱了抱她,小聲道:“我小時候不懂事,不曉得你的好。還有——”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幽怨,深深地嘆了口氣,仿佛想起了什麽不好的記憶,“而且,以前阿雲也不喜歡我,那會兒我最害怕的就是你不肯要我了,把我趕出門去。”

琸雲心裏一酸,愈發地愧疚不安,她也不作辯解,只低著頭喃喃地小聲回道:“我以後會對你好。”

賀均平難得見她如此溫柔乖順,心中愈發地柔軟,實在忍不住了,低下頭在她臉上親了親,又想起趙氏與吳申的事來,皺起眉頭將燕王世子來尋他試探的事說給琸雲聽,罷了又道:“我也不曉得這樣對不對,可惜阿雲當時不在,要不然,你便能教教我。”

琸雲笑著誇讚道:“你處理得很好,吳家大小姐的性子實在不好,且又一直針對伯母,你若隨口應下,伯母進了吳家反而備受鉗制,倒還不如不嫁。吳將軍既然言之灼灼地說看重伯母,自然要有所表示。反正這事兒也不急,待吳家大小姐出嫁後再議也不遲。”

賀均平聞言,這才放下心來。

二人親親熱熱地說了一會兒話,賀均平又非要拉著她一起去看新宅子,小山和小橋聽說此消息,也笑瞇瞇地跟了一道兒,氣得賀均平一路上使勁兒地瞪他們倆。

魯家的院子在西大街盡頭的絲瓜巷,裏外共有四進院落,不算太大,但修葺得卻很是雅致,房舍庭院不似宜都風格,倒有些江南玲瓏秀巧的精致,琸雲是個女兒家,自然喜歡這樣的風情,一進門便兩眼放光,連聲讚嘆。

賀均平見她喜歡,心裏頭美得跟什麽似的,偏偏小山和小橋在,他還強撐著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樣來,憋得很是難受。

晚上賀均平依舊回了趙府,聽說燕王召見又賞了宅院給他,趙老爺很是欣慰,當著府裏眾人的面狠狠誇讚了一番,趙懷琦聽說他得了新院子,立刻好奇得不行,非要纏著去他那裏瞧瞧。趙懷安也道:“那院子本是魯家舊宅,年前剛剛才騰出來,應該還算新,只需找幾個下人打掃一番便能入住。”

賀均平點頭應是,又道:“正打算明兒就去買幾個下人將院子整出來,該置辦的東西都得置辦起來。”

一旁的趙大太太笑著道:“到底還是平哥兒有出息,這才多大,竟就入了王爺的眼,真真地前程無量。三妹妹有這麽個好兒子,以後這上門提親的,還不得踏破咱們家的門檻。”

賀均平笑笑沒說話,趙氏眉頭微蹙瞥了她一眼,勉強笑笑,也沒回話。大太太見沒人應她,一時間有些尷尬,趙懷安最是機警,趕緊轉換話題問賀均平道:“今兒王爺可曾說了讓你去哪裏當差?我看世子爺身邊做個侍衛也是極好的,又體面又輕省,旁人求都求不來。”

賀均平搖頭道:“世子爺倒是提過這事兒,不過我沒應。依著我的想法還是去軍中歷練,雖說苦了些,到底升得快。”更重要的是,賀家上下數百人枉死在那狗皇帝的手裏,賀均平如何不想親手為家人報仇。

趙氏早猜到他的想法,故聞言神色不變,倒是趙老爺皺起眉頭有些不讚同,低聲勸道:“平哥兒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了,那戰場上刀槍無眼的,一個不留意,恐怕軍功沒搶到,先把小命兒給丟了。你還這般年輕,哪裏得不到功名,何必去跟那些不要命的人搶。賀家就只剩你一根獨苗,可再容不得有半點閃失。”

大太太也道:“平哥兒你還年輕,不懂得外頭世道艱難,在宜都有你舅舅護著,旁人看著趙家的面子不敢胡來,若是在外頭,可不曉得要吃什麽虧呢?”

賀均平半瞇起眼睛朝大太太看了一眼,笑著回道:“多謝舅母關心,不過我這些年在外頭闖蕩慣了,倒是不懼這些。正如舅舅所說,我是賀家唯一的血脈,自然要將賀家傳承下去,重振賀家威風,怎好處處依賴舅父扶持。”

趙老爺覺得大太太這番話說得很不妥當,當下不悅地瞥了她一眼,又轉頭和顏悅色地朝賀均平道:“既然平哥兒下定決心要去軍中歷練,我這做舅舅的也不反對。但你且仔細記著,在外頭切莫胡亂出頭,謹言慎行,多看看人家怎麽做的,務必謹慎再謹慎。”

賀均平鄭重應下。大太太還欲再說些什麽,被趙老爺瞪了一眼,終於沒敢再作聲。

待回了自己院子,大太太終於忍不住朝趙老爺發起火來,不悅道:“你瞪我做什麽?我又不曾說什麽不中聽的話。世子爺難得看重平哥兒,他不順勢留在宜都,非要出去打什麽仗。嘴裏說得輕巧,那軍功豈是那麽容易得的?他才多大,仗著自己有幾招花架子便要出去沖鋒陷陣,萬一真出來什麽事,三妹妹要怎麽辦?”

趙老爺道:“便是你一片好心,說話也得動動腦子。平哥兒那性子我還不知道麽,打小他就愛面子,你滿口趙家長趙家短的,他聽著心裏頭能好受?要不然怎麽會這麽急急忙忙地要搬出去住?”

大太太急了,怒道:“敢情這還是我的不是了!你三妹妹在咱們家住了多少年,我何曾有過一絲怠慢,他不念我的好,反倒還記恨上我不成?”

“平哥兒什麽時候記恨你了?”趙老爺生氣道:“你這女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。”

“我怎麽不講道理了!”大太太怒道:“老爺您方才沒瞧見麽,我不過是提了一句平哥兒的婚事,他們娘兒倆竟愛答不理的。要不是安哥兒幫忙圓場,我這張老臉都給丟盡了。”

趙老爺沒好氣地道:“那還不是你自找的。平哥兒跟那方姑娘的婚事雖還沒定下來,但早就傳得滿府皆知,你這會兒非湊上去說這個話,他理你才怪。換了是我,也沒個好臉色。”

大太太立刻站起身,一臉正色地朝他道:“老爺您不會還真把這事兒當真了吧。雖說賀家敗了,可這婚姻大事也不能胡來。平哥兒的相貌才學都是上乘,而今又得燕王重用,日後自有大前程,這婚事怎好胡亂由著他。且不說未來的岳家能不能幫襯著,那好歹家世不能太差。那方姑娘是個什麽人?不過是個鄉下丫頭,平哥兒要真娶了她,還不得成了宜都上下的笑話。”

趙老爺一臉無奈,搖頭道:“你當我沒想過麽?可平哥兒的婚事連三妹都不管,我怎麽做得了主!平哥兒那性子執拗得很,一門心思認定了,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,這事兒我可沒轍。”

大太太沈著臉在屋裏走了兩圈,一邊走一邊連連搖頭,道:“這可不成,不成。三妹妹也真是的,這麽大的事兒怎麽能由著平哥兒。他才多大,先前一直窩在小地方沒見過世面,難免被那鄉下丫頭給蠱惑了。不行,趕明兒得讓安哥兒領著他多出去走走,見一見宜都城裏的那些貴女們,開了眼界,自然就瞧不上那鄉下丫頭了。”

“對了!”大太太仿佛忽然想到什麽似的,眼睛一亮,轉過身朝沈著臉不作聲的趙老爺道:“老爺可曾記得我大堂姐家裏的兩個閨女,一個十五,一個十三,都還沒定親。不是我自誇,我那兩個外甥女無論相貌還是才幹都是一等一的好,我那大堂姐夫雖官位不高,但孟家卻是書香門第,清貴得很,家裏頭也頗有些資產,日後陪嫁也必不會少……”

趙老爺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,心中略有所動,但想了想,還是揮手道:“算了算了,平哥兒的婚事我們都別管,若是管得多了,反倒惹他討嫌。”

大太太哼了一聲,沒作聲。第二日大早,卻還是悄悄使了下人去送信,欲接了兩個外甥女過來相看。

且不說大太太這邊如何計劃,燕王世子那邊卻是有了回音,果然替琸雲在絲瓜巷子裏尋了個院子,就在賀均平新宅院的斜對面,出門走不過十幾步便能到。因那房子是新修的,雖然院子不大,但價格卻不低,竟作價四百兩銀子。賀均平一聽說離得近,立刻就喜歡上了,連院子也顧不上看,趕緊交了銀子,拿了房契後,這才領著琸雲去察看。

待二人進了院子大門,立刻傻了眼。房屋是新修的沒錯,可院子裏卻是光禿禿的連棵樹也沒有,更不用說什麽花花草草。賀均平訕訕地抓了抓腦袋,尷尬地笑。

琸雲忍俊不禁,搖頭道:“這院子以前恐怕是個武官住的。”

“那……是不是另外再找一個?”

琸雲笑著看他,“你手裏頭還有餘錢再置辦個院子?”

賀均平臉上一紅,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,“燕王賞下的銀子都花完了,不過倒是還有幾樣值錢的東西,回頭我托大表哥送去店裏寄賣。”

“燕王賞賜的東西你也敢拿去賣?”琸雲沒好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,小聲道:“就這裏吧,回頭再修整一番就是。這院子還算寬敞,就住我一個人實在冷清。”

“那不如我也搬過來住!”賀均平話一說出口便曉得自己又說錯了話,趕緊舉手道:“我說著玩兒的,阿雲你別當真。”

接下來的好幾天,兩人都忙著收拾新院子,小山和小橋也幫著打打雜,結果房子還沒收拾出來,燕王妃竟派了人過來請琸雲說是想見見她,賀均平立刻就緊張起來了。

“燕王妃為什麽要見我?”琸雲狐疑地問賀均平,“她怎麽會曉得我?”

賀均平恨恨地直咬牙,“還能有誰,定是世子多嘴。”他不確定燕王妃到底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,心裏頭很是忐忑,暗暗後悔不曾早早地領了琸雲去見趙氏,若是提早將他與琸雲的婚事定下來,也省得一直懸在心裏,惴惴不安。

“我陪你一起去。”賀均平也顧不得燕王妃怎麽想了,堅持道:“王府裏規矩多,我陪著你一起,省得你害怕。”

她才不害怕呢!琸雲回頭看了賀均平一眼,見他雙拳緊握,額頭上隱隱滲出些細汗來,心中頓時一片柔軟,微笑著應道:“好啊。”

二人乘了馬車一路到了王府,早有府裏的丫鬟過來迎接,瞅見賀均平杵在一旁,先是一楞,旋即掩嘴而笑。賀均平厚著臉皮只當沒瞧見,沈著臉作出一副淡然不過的表情,一路跟著琸雲進了王府。

☆、第六十四回

這是賀均平第二次進王府,不過上一回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打量王府的陳設就被拽去了演武場,這一回他照樣沒有心思來觀賞王府的景致,腦子裏一直在琢磨著若是一會兒燕王妃果真提出什麽要命的建議,他該如何回話?

不知不覺,二人便到了宣和堂大門口,侍女朝院子裏稟報了一聲,很快又另有內院的侍女出來迎接,見賀均平也跟著,微微一楞,旋即又笑起來,道了聲“稍等”,轉身進屋去向燕王妃稟告,很快又折身回來,忍住笑道:“王妃有請。”

琸雲自然曉得人家在笑話什麽,頗有些不自在,難得地紅了臉。一旁的賀均平卻神情自若,緊緊靠在她身邊道:“我們倆的事恐怕世子爺早就說給王妃聽過了,滿府的人都曉得,也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。”

燕王世子那個大嘴巴!琸雲心中暗暗咬牙,深吸了一口氣,又緩緩呼出,總算靜下心來。

二人尚未進門,遠遠地便瞅見花廳的正上首坐著個華服麗人,琸雲飛快的瞄了一眼,見她面容與燕王世子有兩三分相似,便曉得這定是王府的女主人了,遂趕緊低下頭,跟在賀均平身後,亦步亦趨地進了屋,又學著他的樣子朝燕王妃行禮。

“趕緊起來,趕緊起來。”燕王妃一臉溫和地看著琸雲,罷了又看看賀均平,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會心的微笑,“世子總在我面前提及你們倆,把你們誇得天上少地上無的,我還不信,今兒這一見,嘖嘖,果然如此。方姑娘快走近些讓我瞧瞧,哎喲喲,這小模樣生得真是——”

燕王妃拉著琸雲的手,笑瞇瞇地盯著她仔細打量,連連讚道:“這相貌,恐怕整個宜都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。”

琸雲不是扭扭妮妮的小姑娘,被她這般稱讚,雖有些不好意思,心裏頭卻還是高興的,抿嘴笑笑,正色朝燕王妃道:“王妃過獎了。”她原本還想著是不是該謙虛地說幾句什麽“蒲柳之姿”的,但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,只是傻笑。

燕王妃卻喜歡她這爽朗不做作的性子,拉了她在身邊坐下,柔聲道:“我聽世子說你自幼學武,倒比平哥兒的本事還大些,豈不是吃了不少苦頭。世子也跟著王府裏的侍衛們學過些拳腳功夫,不過只得了皮毛,還總是嚷嚷太辛苦。真該讓他看看你,一個男孩子還比不得姑娘家。”

琸雲笑道:“世子爺是什麽身份,哪能跟我們一樣整天學武。要我說起來,讀書才辛苦呢。我們練武費的是體力,再苦再累睡一覺便好了,哪裏像讀書人每日頭懸梁錐刺股,用的都是腦子。”

“那是別人,”燕王妃毫不客氣地拆著自己兒子的臺,“我們家那小子什麽時候這麽刻苦過。對了,我聽說平哥兒當初就是被你給救下的,你且仔細與我說說當時的情形,這些年來你們是怎麽過來的……”

燕王妃有一種獨特的親和力,便是頭一回見面,就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卸下所有的防備,掏心掏肺地與她說話。不僅琸雲如此,連賀均平似乎也受到了感染,笑瞇瞇地偶爾插句話,一反平日裏在別人面前冷淡防備的姿態。

燕王妃起初聽世子說起琸雲,只當她是家學淵源才學得一身武藝,不想她竟是真正的鄉野出身。雖說琸雲又將她那雲游四方的道士師父再拿出來當了一回借口,但這已經夠讓燕王妃震撼萬分的,罷了又感嘆道:“也是平哥兒福分好,這麽好的姑娘竟被他給早早地定下了。”說話時,臉上還露出惋惜的神情。

賀均平趕緊跳出來道:“多謝王妃賜婚,實乃我與阿雲的福氣。”

燕王妃哈哈大笑,指著他道:“還道你是個老實的,沒想到竟是個促狹鬼,也會順竿兒往上爬,我又何曾說什麽賜婚的話,你倒是想得美。”

賀均平厚著臉皮道:“王妃娘娘方才都說阿雲與我定下了,豈不就是賜婚的意思。家母若是曉得了,定要親自來王府叩謝。”他一邊說著話,一邊就已利索地跪了下來,恭恭敬敬地朝燕王妃叩了三個頭,態度很是虔誠。

燕王妃哭笑不得地受了他的大禮,正欲開口說話,外頭忽有侍女進來稟告說“徐側妃求見”,燕王妃笑意頓斂,眉頭微蹙,低聲喃喃道:“她來做什麽?”說罷,又讓下人扶何俊皮起身。

眼看著這婚事就要定下來,竟被人給半路打斷了,賀均平如何不惱,只是當著燕王妃的面不好說什麽,勉強笑笑,又朝琸雲擠了擠眼睛,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。琸雲抿著嘴,只笑不語。

這徐側妃乃是寧郡公的生母,在王府裏也有幾分體面,燕王妃雖不喜她,卻也不好將她晾在外頭,只得讓人請了她進來,自己則端著架子坐回遠處,背脊挺直,下巴微擡,王府正妃的氣勢頓時顯露無比。琸雲這才曉得,原來燕王妃其實並非她所以為的那樣一直都和顏悅色,親切溫柔。

徐側妃比燕王妃要小半歲,年輕時生得花容月貌,顏色倒比燕王妃還要好上兩分,初進王府時頗有些雄心壯志,尤其是生了王府裏唯一的子嗣後,竟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來,在燕王妃面前頂撞過兩回。她本只是試探一二,不想燕王妃雖沒說什麽,燕王卻大發雷霆,若不是看在長子的面子上,恐怕當時就要將她逐出王府。自那以後徐側妃便老實了許多,即便是心裏頭再怎麽不甘,在燕王妃面前卻始終戰戰兢兢,做足了姿態。

雖說而今寧郡公已經開府封了爵位,徐側妃在王府裏行事依舊小心謹慎,起碼表面上如此。進了花廳,徐側妃依足禮數給燕王妃請安,起身後又將她身後一位華服少女推出來,笑著道:“這是我娘家的外甥女雅珠,去年年底的時候來過一回,妾身特意領著她來給王妃請安。”

那個雅珠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,相貌倒不算特意拔尖,但也算白凈秀美,只可惜她今兒穿了身珊瑚紅色的錦袍,正正好與琸雲身上的衣服撞了色,雖說那衣服的質地、剪裁比琸雲身上那件好了不知多少倍,可那張俏麗秀氣的小臉如何能與琸雲那濃艷至極的美相媲美,才一進門便被壓得透不過氣,低垂著腦袋連頭也不敢擡。

花廳裏眾人都不是瞎子,徐側妃的臉上有些訕訕的,朝琸雲看了兩眼,笑著道:“這是哪家的姑娘,生得這般好顏色,以前卻是從未見過。”

燕王妃道:“這是方姑娘。”

琸雲朝徐側妃彎腰示意,那徐側妃卻敏感地從燕王妃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出許多意思來,又笑著追問道:“原來是方姑娘。宜都城裏姓方的官員不多,唔,莫非是禮部方侍郎府上的小姐?”

琸雲笑笑,“民女只是尋常百姓,並非哪家府上千金。”

賀均平瞥了徐側妃一眼,臉色有些陰郁。燕王妃插話道:“這位方姑娘是我請來的貴客。”

燕王妃都這麽說話了,徐側妃自然不敢再針對琸雲,朝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,目光又挪到了賀均平身上,故作訝然之色,問:“喲,這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,瞧這相貌倒是跟趙家兩位少爺有幾分相似,莫非這竟是王爺總掛在嘴邊的那位青年才俊,賀家大少爺麽?”

燕王妃忍不住笑起來,若有所指地道:“你這雙眼睛倒是尖得很。”

徐側妃只當沒聽懂,笑著回道:“我呀就這雙眼睛還能用,大老遠一眼就瞧見了賀家大公子,心裏頭想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呢,生得這般俊俏,可惜我是沒女兒,要不,非得把他收了做女婿不可。”

一旁的雅珠悄悄擡眸朝賀均平看了一眼,又飛快地低下頭,臉上微微泛起紅暈。賀均平心裏頭直打鼓,生怕徐側妃胡亂開口給他說親,趕緊尋了個借口告辭離去。燕王妃見他逃得狼狽,心中忍不住暗暗好笑。

卻說這徐側妃從燕王妃院子裏出來,便立刻派了下人去尋了兒子來王府議事,待寧郡公一到,徐側妃便毫不客氣地潑冷水道:“你那法子恐怕沒用,誰曉得那鄉下丫頭竟生得那般好顏色,雅珠往身邊一站,畏手畏腳那就是個燒火丫頭。男人都愛美色,那賀均平哪裏能看得中她。”

寧郡公聞言頗有些意外,“果真生得漂亮?不是說只是個鄉野丫頭麽?”

徐側妃搖頭,“那模樣那氣度,不說雅珠沒得比,便是你大舅家的雅媛恐怕也不及。也就是家世差了點,若不然,還不知多少人要搶得打架呢。”那樣的絕世姿容,小門小戶根本就守不住,也不曉得這些年來她們到底怎麽過來的。

“連雅媛都不如?”寧郡公皺起眉頭想了半晌,咬咬牙,道:“小舅舅家不是還有雅寧嗎?”

“那怎麽行!”徐側妃大驚,急道:“雅寧不行。”徐雅寧是徐家三房的掌上明珠,不僅生得貌美如花,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徐家早先還想著要將雅寧許配給寧郡公做正妻的,不想燕王竟擅自給他定了婚。雖說嫁不成寧郡公,可憑她的相貌家世,怎麽也不至於下嫁到賀家這個破落戶。

寧郡公冷笑道:“雅寧今年都十六了,婚事一直拖著,這個看不上,那個也不好,難不成她還想嫁給世子不成?”

徐側妃心中一驚,疾聲喝道:“你這是說什麽氣話,雅寧可是你嫡親的表妹,那樣的容貌氣度,多挑挑又怎麽了。賀家那小子雖說還算爭氣,可賀家到底敗落了,若不是王爺賞賜個宅子,恐怕他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。雅寧怎麽能去吃那種苦。”

“那母親要怎麽辦?”寧郡公不悅道:“父王把軍權牢牢地握在手裏,我是半點也插不進去,偏偏吳家有個吳申,整個西北軍都在他手裏。好不容易父王看重了這個賀均平,若是不能讓他娶了我們許家的姑娘,他怎麽會與我們交好。若是被世子拉攏了,跟吳家人湊在一起,以後這燕地哪裏還有我立足之地。”

雖說而今賀均平似乎與世子關系不錯,但吳申卻一門心思地想要迎娶趙氏,單憑這一點,寧郡公便篤定賀均平與吳申定要生出嫌隙。若是能將賀均平拉攏到他這一邊,日後賀均平定處處與吳申作對,於他實有十足的好處。

“那也不能讓雅寧去啊——”徐側妃到底還是有些不舒坦。

寧郡公冷冷看著她,不說話。徐側妃被他那冷厲的目光看得心裏有些發虛,頓了半晌,終究還是拗不過,無奈地回道:“這事兒也不是我能作主的,若是你小舅舅不肯,我也沒辦法。”

寧郡公緩和了語氣,柔聲勸道:“只要母親仔細與小舅舅說道理,他豈有不聽的道理。”畢竟,徐家可比不得吳家有個大將軍,闔府上下都靠著他和徐側妃,便是他那大舅舅,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員外郎,又哪能真的說得上什麽好親事。

至於那個美貌的鄉下丫頭——寧郡公冷笑一聲,他倒要看看那丫頭到底有多漂亮,果真能美得過徐家千嬌百媚的三小姐?

賀均平哪裏曉得自己的婚事已經被許多人惦記上了,回了趙府,立刻去見了趙氏,將燕王妃召見琸雲的事說與她聽,罷了又不好意思地道:“孩兒原本都快要說動王妃賜婚了,不想竟被徐側妃給打斷了,實在可惜。”

趙氏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,道:“你呀,這滿腦子就裝著那方姑娘。”

賀均平笑,“母親莫要取笑我,都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,孩兒尚未成家,自然沒有心思想著旁的。”更重要的是,琸雲生得那副模樣實在招人得很,在益州先時她整天身著男裝也能引得劉二少虎視眈眈,後來又有陸鋒多少存著些覬覦之心,而今到了宜都,還不曉得要引來多少狂蜂浪蝶,一日不將琸雲娶進門,他便一天也放不下心。

☆、第六十五回 阿雲可不是綿軟的性子

賀均平的新院子修整得差不多了,便說服著趙氏去新家看看,“給您留了東偏院,那邊兒陽光好,冬天也不冷。院子裏還種著幾株臘梅,這會兒正開著花,滿院幽香,母親去了定然喜歡。只可惜屋裏的家具有些舊,我想托人去打一套紅酸枝的桌椅,找遍了整個宜都,竟是沒有。”

趙氏欣慰地笑道:“宜都這邊不興紅酸枝,自然不好買。不過我這麽大年紀了,哪裏還用得著那麽鮮艷的顏色,你還是省下錢給方姑娘準備聘禮吧,若是少了,到底不體面。”說罷,她又起身從床頭櫃子裏找出個黑檀匣子來遞給賀均平,道:“這是我們賀家最後的家底了。”

賀均平打開匣子一看,頓時有些傻眼,匣子裏赫然裝著厚厚的一疊銀票,全是一千一張的面額,稍稍一估算,少說也有近十萬兩。

“娘,這……這麽多銀子……是哪裏來的?”賀家出事的時候他走得急,連換洗的衣服都沒來得及帶,自然不曉得之後京城的情況。在他看來,賀家被抄了家,自然是早就一窮二白了,哪裏想到趙氏竟還藏著這麽多銀錢。

趙氏苦笑道:“是你父親提早藏起來的,他猜到那狗皇帝會對賀家下手,只是沒想到竟會這麽快,故只藏了這一丁點東西,府裏傳承了上百年的書畫字帖、古董玉器通通都沒了。而今平哥兒成親,竟是半點像樣的聘禮都拿不出來。”

賀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,近百年的傳承與積累,庫房裏的東西幾乎能與大周朝國庫相比。賀均平自幼錦衣玉食,過的是神仙日子,那會兒何曾將這十萬兩銀子放在眼裏過,而今時過境遷,他竟會對著這麽點銀票瞠目結舌,趙氏看著,心中何嘗不酸澀。

“原來還要多些,我來宜都後拿了兩萬兩銀子給你舅父,也算是我這數年來的吃喝嚼用。”趙氏又補充道。雖說她是趙家小姐,但到底已經出嫁多年,且父母又已早逝,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趙府。故一進趙家門便拿了兩萬兩銀票給了趙家大老爺。大老爺哪裏肯收,趙氏遂又將銀票塞給了大太太。正是因著這樣的緣故,這些年來闔府上下才無人敢對趙氏無禮。

賀均平早聽琸雲跟他講過這些人情世故,聞言頓知趙氏這些年來的不容易,又將那匣子塞回趙氏手中,垂下眼眸沈聲道:“孩兒眼下不缺錢用,這些還是由母親收著吧。”

趙氏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,小聲道:“你這傻孩子,眼看著就要成親了,哪裏不缺錢花。那院子雖說修葺好了,可家裏頭總不能到處空蕩蕩的,連個像樣的擺件也沒有。還有方家的聘禮也得準備了,難不成你什麽都不準備,一句話就把方姑娘娶進門?便是方姑娘與你有感情,自己肯了,旁人又該如何看她。日後方姑娘進了門,這些便是你們倆的家底,到底是買地還是置鋪子,你們小兩口再自己商量。”

賀均平聽她說起琸雲,心中一軟,仔細想想,終於還是將銀票收了起來,爾後又忽地想到吳申的事,猶豫了半晌,終於一咬牙,硬著頭皮道:“吳……吳將軍來使人找過我。”

趙氏一楞,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,面上一片尷尬與無地自容。

賀均平見狀,慌忙上前扶住趙氏的雙手,沈聲道:“母親莫要急,孩兒並無不悅,只是此事不能急,故孩兒才沒有立刻應下。”他又將吳家大小姐的事說給她聽,罷了又道:“我與琸雲商量過了,那吳家大小姐甚是跋扈不講道理,你若是這會兒進了門,她定要想法設法羞辱你。故我才讓世子跟吳將軍說了,待吳家大小姐出了閣才議親。”

雖說賀均平態度誠懇,但趙氏到底臉皮薄,早已臊得滿臉通紅,小聲道:“平哥兒你莫要說了,這事就此作罷。先前也是府裏都說你恐怕早已沒了,我這才勉強應下。而今你都已經回了家,我若是再……你的臉面豈不是都被丟光了。”

“母親——”賀均平半跪在趙氏面前,紅著眼圈哭道:“孩兒何曾不曉得母親的良苦用心,但孩兒已非幼童,怎能因為面子耽誤了母親的終身。孩兒仔細查問過,那吳將軍清白正直,實乃良配。母親年歲尚輕,怎能蹉跎歲月,孤身到老……”

他又苦勸了一番,趙氏只是哭,並不回話。但賀均平見她並沒有矢口否定,心知她對吳申多少還是有些情意在,日後尋了舅父舅母再多勸勸,總能松口,遂才擦幹眼淚,轉換話題,問起預備聘禮的事來。

宜都雖不如京城繁華,但市集上也是應有盡有,賀均平求趙氏列了張單子,喚上小山和小橋去街上大肆淘換東西。

這邊他剛走,大太太便領著娘家的外甥女去了趙氏的院子裏說話,才寒暄了幾句,便悄悄地把話頭往賀均平的婚事上帶。趙氏哪裏會看不出她的用意,只礙著她是自家嫂子不好說什麽,皺了皺眉頭,揉著太陽穴說是頭疼。大太太沒轍,只得悻悻地領了兩個外甥女告辭。

她們一行人才出了院門,外甥女孟雨軒便道:“姨母,我看我還是回去吧,我見姑奶奶的臉色不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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